梨梨醬從出生開始，就生長在兩種不同的語言環境之下。爸爸和她說日文，媽媽和她說中文，但對她而言，她並不知道這兩種語言有何分別，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日文或中文，只是習慣性地跟我們對話時會用我們各自使用的語言來回應或溝通。

當她開始牙牙學語的時候，那是她人生裡第一次的語言混亂期。媽媽才教會她「打開」的中文，爸爸又立刻不甘示弱地教她「あげて」（日文的打開，發音：阿給爹），有好一陣子她搞不清楚到底該怎麼講才好，自動選擇比較好發音的語言來記憶（往往中文都先被她遺棄，因為捲舌音太難了）。我為此擔心了好一陣子，但其實她默默地記住了這兩種不同的語言表達，只是中文比較晚開口。

隨著她逐漸長大，語言發展越來越成熟，她已經可以自然地轉換這兩種不同的語言，同時間和爸爸媽媽溝通同一件事。她喜歡一手牽著爸爸，一手牽著媽媽，要求我們將她拋起來，像是盪鞦韆那樣地飛高高的遊戲。

「媽媽～再一次！」她看著我，這樣要求。

「パパ～もう一回！」然後隨即轉向爸爸，用日文請他再做一次。

「媽媽～妳看這個！」她指著車窗外的路燈對我說。

「パパ～見てこれ！」同時也叫爸爸望向窗外。

現在的她已經能夠自然轉換這兩種語言，然而這一段演進的過程裡，是先從日文表達能力佳，中文表達能力極弱（很晚才開口，而且都是很簡短的片語）開始，直到在臺灣上幼稚園之後，由於每天接觸中文的機會變得更多，突然某一天不知道是哪跟筋開竅，開始噼哩啪啦中文說不停，句子越說越長，表達能力越來越好。

同時間又因為學校裡有英文老師，她經常接觸一些英文兒歌或卡通，雖然不能夠完整地用英文表達語句，但是能夠精準地唱完幾首英文歌曲，發音沒有太大的問題。三歲以前的她，因為環境的關係，不知不覺地學習了三種語言，儘管她並不知道這三種有什麼差異，但在她的腦袋瓜裡，已經統整了不同的表達系統。

就在我們剛到巴黎的那段日子，原本已經能用中文表達非常清楚的梨梨，從第二個星期開始，竟然說話開始結結巴巴，就連「這個玩具可以給我玩嗎？」這句話都說成「玩具……我……我……這個……」不但講得七零八落，而且語焉不詳。

那時候我們的生活裡，跟她說中文的人只有我一個人。大部分的時間裡，充滿了大量的法文、英文和日文。無論走到哪裡，聽到的都是法文，包括她最喜愛的電視卡通也是；而我和同事或朋友之間的溝通，則幾乎使用英文和日文，完全沒有說中文的環境。頓時間梨梨的語言系統完全被打亂，熟悉的中文不再是主要的接收頻道，短短兩個禮拜，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了。

時間又過了兩週，我們在巴黎待了一個月之後，她的中文能力持續退步中，日文沒有任何差異，英文變得非常好（可能因為原本就有接觸過，所以吸收較快），最讓我覺得詫異的變化，是她的法文能力。

大概一個月左右的時間，從那時候起，基本上是只要一個單字聽過兩次到三次，她幾乎就能記得，而且可以正確地發音或表達。這對我來說，真是天大的打擊。法文是一個相當艱澀的語言，文法陰性陽性的變化，主詞動詞的變化，過去式、未來式、簡單過去式、簡單未來式，真的是整死一堆外國人（尤其是亞洲學生），甚至有很多法國人都承認自己的文法不太標準。然而其次最難的就是發音，我一開始學法文時為了練習喉嚨裡發出的「呵」的氣音，還被老師要求每天用漱口水來漱喉嚨。

但梨梨醬度過了一個月的語言混亂期之後，大腦又自動統整好了語言系統，在每天不間斷的法文聽力環境之下，她的發音幾乎聽不出來是外國小孩，單字又記得快，讓我這位媽媽不得不感嘆年輕真好（我平均一個單字要聽過十次以上才能記得啊，泣！）。

雖然她還不會完整地用法文表達，但是她開始模仿法文的語調，搭配上一些她自創的外星話語，假裝自己跟別的小孩一樣在說法文，硬要找公園的小孩聊天，常常逗得我笑彎了腰。

更有趣的是，某一天她在睡覺時突然說起了夢話，但既不是中文，也不是日文或英文，而是一些法文單字加上聽不懂的外星文，而且是法文語調，乍聽之下好像在講法文但又是一個語焉不詳，這叫當時躺在她旁邊的我，好想把她搖醒，問她到底夢到了什麼？

後來我和某位語言學家的老師聊到這段趣事，他說像梨梨這個年紀的孩子，假如待在法國超過三個月以上，法文的能力就會逐漸開始超過中文。他和我分享了一個關於環境對於孩子學習語言的故事：

他身邊有一位同樣也是母親的朋友，法文說得非常好，曾經留學法國，如今已搬回臺灣。幾年前她生了一個女兒，盼望女兒除了會說中文之外，也能夠學好法文。於是從她女兒出生的那天起，她每天只跟她講法文，唱法文的兒歌，看法文的卡通。如今她的女兒已經四歲，從來沒有出國過，中文非常流利，法文竟也講得跟一般法國同齡的孩子差不多。

從這個孩子和梨梨醬的身上我發現，孩子的記憶真的如同海綿一般，每天大量在吸收環境所給予他們的訊息。其實只要父母有心，在日常生活中為孩子創造另外一個不同語言的環境，相信任何一個小孩都能夠自然而然學會第二種語言，開啟他們語言的能力。

如今梨梨醬的中文能力又恢復到原來的程度，在衝破她人生裡第二段語言混亂期之後，腦袋瓜再度自動統整出法文、英文和日文的系統模式，只是她現在經常會把英文當成法文，法文當成英文。

有一次她拿著各種不同的彩色筆到我面前：

「媽媽，這一支是pink，那另外一支的法文怎麼說？」

「另外一支是yellow，但你說的是英文，不是法文喔～」

又或是看著英文的電影或卡通時，不斷問我說：「媽媽～他們在講什麼法文啊？」

不過相信等她衝破第三次的語言混亂期，漸漸地她就能開始享受使用不同語言所帶來的樂趣。

學習語言可以不用太嚴肅，讓孩子習慣多聽不同的語言，他們的大腦自然會做好系統歸類，相對地日後更能養成對學習語言的興趣和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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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艾莉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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