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給孩子穿上「童年」的制服，然後相信他們愛我們、尊敬信任我們，相信他們天真、好騙、滿懷感激。我們完美地扮演著無私照顧者的角色，為自己做出的犧牲感動不已。可以說，我們會和孩子們相處得很好，直到某個時刻來臨。他們一開始相信我們，然後懷疑，然後試著移除那些偷偷溜進來的狡猾疑慮，有時候還會和它們博鬥，當他們發現抵抗無效時，他們就開始迷惑我們、收買我們、利用我們。

他們用請求、可愛的微笑、親吻、玩笑和順從來欺騙我們，用退讓來收買我們，只有很少的時候，而且是有技巧地，他們才會讓我們知道他們有某種權利。有時候他們會煩人地強迫我們，有時候則大方地問：「我可以得到什麼好處？」

（圖片來源：chia ying Yang@Flickr,CC by 2.0）

同樣是奴隸，有順從的也有反抗的，他們有一百種樣子。

「真難看，不健康，有罪。學校的老師這麼說。喔，媽媽要是知道會怎麼說。」

「如果你不想的話，你可以自己離開。你就和你的老師一樣聰明。就讓媽媽知道吧：她又能對我做什麼？」

我們不喜歡在教訓孩子的時候，聽到他小聲地在那裡喃喃自語，因為在憤怒中，那些我們不想聽的誠實話語會從他嘴裡溜出來。

孩子是有良知的，但是良知的聲音在每天那些小小的爭執中沉默了。於是，他開始祕密地對強者那獨裁（於是不公平、不負責任）的政權感到厭煩。

如果孩子喜歡和藹的叔叔，那是因為他感謝叔叔，讓他可以享有片刻的自由，叔叔帶給他生命和小禮物。小禮物之所以珍貴，是因為它滿足了很久以前就被珍視的夢想。孩子倒沒有像我們想像中那麼喜歡名貴的禮物，他不喜歡從那些不友善的人手上拿到它。「他們以為他們在施捨我。」由於感到被羞辱，他憤怒地這麼想著。

大人沒有比較聰明，他們不知道怎麼運用他們擁有的自由。他們是這麼地幸運可以買任何東西，什麼都可以做，但是他們總是在生氣，為了小事就大吼大叫。

大人不是什麼都知道：他們的回答常常是用來打發孩子，要不就是用開玩笑的方式說，要不就是令人無法理解。一個人這樣說，另一個人那樣說，根本搞不清楚誰說的是真的。星星有多少？黑人語言中的「練習本」怎麼說？人是怎麼睡的？水是活的嗎？還有它怎麼知道已經零度了，要結成冰？地獄在哪裡？那個先生把鐘錶放到帽子裡，然後做出一盤炒蛋，而鐘錶都是好好的，帽子也沒有壞掉：他是怎麼辦到的？這是奇蹟嗎？

大人不好。父母給孩子吃東西，但是他們必須這麼做，不然我們就會死掉。除此之外他們不允許孩子做任何事，他們嘲笑孩子。當他們想要說什麼的時候，他們不是用解釋的，而是刻意用挑釁的方式、用開玩笑的方式說。他們很不公平，而當有人欺騙他們，他們會相信那個人。他們喜歡被人吹捧。當他們心情好的時候，什麼都可以，而當他們心情不好，什麼都會讓他們厭煩。

大人說謊。這些都是他們的謊言：吃糖會讓牙齒長蟲，如果不吃東西會夢到吉普賽人，如果玩火會去當漁夫，如果晃腳就是在幫魔鬼搖搖藍。

（圖片來源：Ged Carroll@Flickr,CC by 2.0）

他們不遵守自己的承諾：他們本來答應了，之後又忘記，或者編造藉口，或者好像是為了懲罰孩子，所以不答應──但是不管怎樣，他們都是不會答應的。

他們要孩子誠實，但是當孩子說了實話，他們又覺得被冒犯。他們很虛偽：人前人後說的完全是兩回事。如果他們不喜歡某個人，他們會假裝喜歡他。他們只會不斷重複：「請，謝謝，對不起，問候您。」有些人還會把他們說的話當真呢！

我強烈請求讀者仔細看看孩子的臉：當他們快樂地奔跑，興奮地說了一句什麼不得體的話，或是做了一件該被懲罰的事，然後被人狠狠地罵了一頓。

父親在寫東西，孩子帶著一個新消息跑進來，扯了扯他的袖子。他根本不會料想到，他這樣做會讓重要的文件上有一個污點。被罵的小孩驚奇地看著：怎麼會這樣？這是怎麼發生的？經歷過幾個不得體的問題、不成功的玩笑、被背叛的祕密、不小心的懺悔之後，孩子學到：大人就像是被馴化的野生動物，面對他們，你永遠不能太有自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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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雅努什．柯札克 (Janusz Korczak)
譯者：林蔚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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★ 兒童人權之父柯札克代表作 
★ 聯合國《兒童權利公約》依其精神制定 
★ 波蘭文直譯，譯者林蔚昀專文導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