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適應老師，要不要轉班轉學？

◎吳麗芬（人本教育基金會數學想想國總監）

陳媽媽（以下簡稱陳）：

我的小孩目前三年級，這學期換了新老師，開學才四天，最近他每天早上都呼吸急促到無法上學，醫生診斷說他有「過度換氣症候群」，是壓力太大所致。我和孩子談，才發現他不能適應老師而導致壓力過大。

新老師開學就對全班說：「要快樂學習，回家就好。」還有，別的同學看到老師都會站起來，但我們家小孩沒這習慣，有一次老師走到他面前就說：「你屁股太大哦！」他立刻緊張地站起來，雖然不是什麼大事，但這樣的事情就是很多，孩子變得壓力好大，我想幫他轉班，要是不能轉班就轉學，不知您的看法如何？

吳麗芬（以下簡稱麗）：我不反對轉班轉學，只不過，轉班轉學也不一定能解決問題！

陳：妳說的怎麼跟我小孩說的一樣！他也問我，轉了就不會再遇到一樣的老師嗎？

麗：他真的很厲害，這麼會想，讓我們回到事情的開始，妳想，是什麼事情讓孩子有壓力？

陳：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老師滿意。

麗：對，每個孩子其實都希望得到老師的認同跟接納，但老師說「要快樂回家就好」，這意思等於是說「要來學校，就要準備不快樂」，孩子其實聽出了言外之意。老師在建構一種價值氛圍，我相信和你們家不大一樣，因此孩子才會對老師這句話有反應，「和老師不一樣」要如何使老師滿意？這應該是孩子內心最深的不安。老師走到面前他沒有主動站起來那件事，我想孩子內心是有惶恐，但也是因為有不安的底子，惶恐才變得有害的，因為他不知道老師會怎麼看他、同學會怎麼看他？是不是以為他就是個沒禮貌的孩子？會不會因為這次事件而對他有壞印象？還有，他也會怪自己反應慢，怎麼沒有立刻就站起來。

我們可以說，這時候，他的內在價值觀在打架了，本來，站不站起來，並不涉及一個人是好是壞，對老師的禮貌與尊重，也不是用學生有沒有站起來作為判斷。但老師說的那句話：「你屁股太大哦！」卻否定了孩子原本的價值觀，孩子又聽出了老師的言外之意，因此他馬上站起來，但也馬上內在交戰，這種價值的衝突，其實會加深他原本的不安，當類似事件很多，最後演變成生理性的反應，也是可以理解的。

陳：那怎麼老師就不理解呢？我們家的價值觀確實和老師不大一樣，我們不給小孩壓力的。過去兩年遇到的老師，也都能欣賞我的小孩，這次我就是覺得很難溝通，才想要轉班或轉學；還是說，我應該讓小孩去適應老師呢？

麗：我猜老師不覺得他有錯，他不過是督促小孩而已，而且也沒有針對你們家孩子，他可是公平對待每個小孩，所以他會覺得這是小孩有問題，不然別的小孩怎麼都沒事，就你們家小孩會「過度換氣」？老師這種想法，是以自己的價值觀為出發點，沒去考慮孩子可能持有和他不同的價值觀，而且還可能不願意改變自己的價值觀以配合老師。

孩子也是沒有錯的，一個與老師價值觀不同的孩子也是需要被老師接納的，一旦不被接納就會造成日常相處上的壓力，老師一心一意想要「改變」小孩，即便動機良善，但缺乏對孩子的理解與尊重，對於孩子何以需要照他的意思去改變也沒有適當的說服，就會造成「不友善對待」的事實。

事實上，價值觀的問題不是對錯的問題，而是選擇的問題，一個人應當有機會去分辨各種不同的價值觀、思索自己的價值取向，而不是強被灌輸或要求，這一點對於想教育小孩的大人們來說應該是極具挑戰吧！上學究竟該不該想要快樂？見到老師走來立即起立是否就是尊師？無論大人的主張為何，對於孩子總要有個說服而不是說教的過程，才算是進行了教育。

我了解妳覺得很難和老師通溝自己的想法，說服人如果有那麼容易就好了，但我想，妳更擔心找了老師反而對孩子不利吧？我猜妳心裡根本就不想讓孩子被這種價值觀的老師教導…孩子眼前的痛苦也許忍著忍著就會過去，但等孩子適應好了，可能也變成另一個人了，說不定你們家的觀念整個都要跟著改變，而這不是妳所願意見到的。

陳：對，您說對了，孩子還小，我也不忍心看他痛苦，何況每天早上都要發作一回，我一定要讓小孩離開這個老師才行。

麗：離開或留下，都有不同的事情要面對，事情想清楚了，就不用擔心以後又遇到一樣的老師怎麼辦了。我建議，要和孩子仔細談離開或留下要面對的各種問題，也讓孩子清楚知道妳的想法，整個過程包括做決定，都讓孩子參與，因為，他是自己真正的主人。

✜本文原載於《人本教育札記》第272期